前天收到一封信,是母校寄过来的,信里说景教育部批准,西南民族学院正式更名西南民族大学了!听到这个消息令人兴奋!
圣 地 之 恋
——写在西南民族学院更名“大学”之际
雪 川
只有当纪念碑成为可以理解的时候,可靠的成文证据也可以作为雄辩的时候,历史才真正开始。
——斯宾格勒
罗布江村,英雄碑前的祭悼
罗布江村伫立在首任院长王维舟塑像前,久久地瞻仰着。
老院长王维舟,是一位令中国人民肃然起敬的英雄将军。多年以来,罗布认定老院长的传奇人生,老院长疆场浴血、校园育人的高风亮节,是新中国民族教育史上“挽昆仑独秀”的辉煌一页。
两年前,在西南民族学院50周年庆典前夕,也是这样一个春日融融的日子,在将军院长塑像揭幕仪式上,民院这位第六任党委书记罗布江村,在充满感情的致词中,回顾了老院长功在千秋的光辉历程:
王维舟,1887年6月出生在四川省宣汉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王维舟同志于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前的1920年5月就加入了朝鲜共产党,1925年转入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党员之一。他历任中国工农红军第33军军长,中央军委委员兼四局局长,八路军129师385旅旅长、政委,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西路军副司令,中共中央西南局常委,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西南民族事务委员会主任兼西南民族学院院长、党组书记,七届中央候补委员,八届中央委员,中央监察委员会常委,第一、第二、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王维舟同志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是新中国民族教育的元勋。
而今西南民族学院即将正式更名西南民族大学。在这大喜日子即将来临之际,罗布在王老塑像前恭恭敬敬地三鞠躬,无限深情地告慰先辈:
“尊敬的王老,52年前,您受命于百废待兴之时,以老一辈革命家的智慧和胆识,亲手创办了西南民族学院。您的后人至今犹闻玉沙路西南局创业之初小课堂里朗朗的读书声;更记得衣冠庙外、武侯寺东,一大片荒地草场上建起的校园里,您和各族师生在一起挑泥土、平场地、递砖瓦、砌新墙的劳碌身影。50多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后继者铭记您关于“要学会本事,劳力与智力相结合,为使各兄弟民族落后地区变成经济繁荣地区而努力”的谆谆教诲,“为党为国,忠心耿耿”,终于旧貌换新颜,打造出了一个崭新的民族大学!
“进入21世纪后,面对知识经济初见端倪和高校竞争日趋激烈的新形势,为适应西部大开发对人才的需求,我们这一代后继者正抓住机遇,创造先机,以您当年铁马雄风的气慨,跃上了一个又一个新台阶!我们确立了超常规、跨越式发展战略,在学校的规模、结构、质量、效益等方面都锐意进取,完成了一次让世人瞩目的革故鼎新。”
回望学院的建设与发展,罗布感到十分欣慰。
如果以上世纪末的1999年作参照,当年,学校在校生总数仅7000余人,设9系1部,共23个本科专业,12个硕士点。跨入新世纪以来截止到2002年,45个民族的在校生总数跃升为18000人;19个下设的院、系、部,已经拥有本、专科专业59个,硕士点18个;教学固定资产由1999年的900万加大投入至1亿多元;1999年,学院占地仅507亩,现已达到1600亩。
学院原有学科专业基本上是基础性学科专业,且以文科为主,应用专业甚少,理科专业薄弱,更没有工科和经济类专业。如今,专业开设齐全,已逐步涵盖了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工学、理学、农学、商学等十大学科门类。其中,应用性专业长足发展,理、工、农以及经济、管理类专业跃升为60%以上,其余也都是应用性专业或社会急需、就业前景看好的基础性专业以及民族类专业等。
此外,藏、彝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动物遗传育种与繁殖、法学理论、企业管理、民族学等6个省部级重点学科都办得颇具特色;以普通本科教育和研究生教育为主,成人教育、高等职业技术教育和外国留学生教育业已初具规模;申博扩硕的努力已受到权威机关的高度重视,用不了很长时间,学院必将成为博士学位的授予单位……
想到这些,久久凝思的罗布,不禁向王老塑像长鞠一躬:
“尊敬的王老,当年,您借用智者的话告诫后人,‘志不强者,智不达’,‘每个人对往事总不免有所迷恋。重要的是,在进退得失间,不要对自己为之奋斗的信仰产生动摇’!每当念及您的教诲,我们就生出无比的大智大勇。
“我们坚信不疑,信仰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藏学系老教授胡书津恰好路过塑像前的草坪。
这位50年代初为达赖、班禅做过翻译的汉族藏学家,如今已年近古稀了。在他眼里,刚毅中透出慈爱,奔放里不乏平和的罗布江村,是个率真的康巴汉子。此刻,看见默默伫立塑像前的自己的学生、现在的书记,他静静地走上前。
“罗布。”胡书津是罗布25年前的老师了,他从未改变过对弟子的称呼。
看见恩师到了面前,罗布笑容可掬,上前搀住胡老:
“胡老师,是您呀,扎西德勒,扎西德勒,太好了。”
“是太好了。航空港的新校区这就要变成我们一块新的圣地了。我在梦里也想起当年看见桑耶壁画的感觉。我仿佛看见阳光普照的草原上,那些栩栩如生、或静或动的赛马,和那些英俊骠悍的骑手。罗布啊,你那匹马排在头阵,可要当心马失前蹄哟。”
罗布心头一热,回恩师的话说:
“您老放心。那幅壁画上,不是有个钢刀插进腹部也无所畏惧的骑手吗?您的弟子们都在效法我们的王老院长,创民族教育大业,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罗布,我们满意呀。真所谓‘雏凤清于老凤声’,我和我们学院的广大同仁,为如今民族教育的大发展,为我们新班子上任三年多来的变化,由衷地高兴呀。”
“胡老师,您又动感情了。您老要爱惜身体。”
他知道老师很容易激动。
胡书津确实无法平静。
眼前的罗布,是个实实在在干民族教育的康巴汉子。
他和罗布在25年的相处中,渐渐产生了一种血脉相融的师生感情。
谈起往事,谈起和罗布建立的不解之缘,胡书津禁不住热泪盈眶:
“我甚至将自己的后事都托付给罗布了。我要他将来把我的骨灰……撒在我老胡一辈子梦绕魂牵的青藏高原。”
罗布虽然来自藏区,却对汉、藏、彝、羌、回、蒙等各族同学视若同胞兄妹。
正是罗布视民族团结血浓于水的真善美追求,造就了他的古道热肠和一身胆气。
他很快就承担起了班长和院、系学生会主席的职务。
用当时的副院长,后来的四川省委副书记冯元蔚同志的话说:“罗布这小伙子品学皆优,是块可以成大器的好料。”
罗布是从甘孜州海拔近6000米的卡瓦落日山下,赞多措拉马湖畔的新龙县考进西南民族学院的。离开老家那天,回望如龙镇北如长龙盘踞的山脉,这位敦厚结实、多才多艺的藏族小伙子,突然产生了将来一定要报效家乡父老的强烈愿望。
他从内心深处感谢阿妈。作为藏族首批妇女干部,阿妈担任过公社书记,她非常注重对罗布的教育,还在他小时候阿妈给他讲过一个老妈依泽日布直的动人故事:
1936年,红军长征路过瞻化县(就是后来的新龙县),土司和地方上一些恶势力散布说红军是强盗、土匪,说红汉人来到藏区,要抢菩萨肉吃,要把脏血倒进雅砻江。老妈依泽日布直不信这些。
红军来了,老妈依泽日布直为他们备草、备粮、喂马、送柴。
红军在瞻化成立了苏维埃博巴政府。他们任命泽日布直作妇女部长,协助红军女干部冯明英工作。她勤奋工作,常常废寝忘食。
红军离开瞻化时,为感谢她,红军和瞻化博巴政府还特意为她颁发了荣誉证。
不久,反动政府清剿赤色分子,开始大搜捕。老妈依泽日布直藏了起来。
若干年后,人们在雅砻江岸发现了一个头发蓬松、两眼呆滞、神智不清的疯女子。她就是泽日布直。据说,她精神失常,是遭人暗算所致。
让罗布惊诧的是,阿妈说,泽日布直老妈依,就是他的祖母。罗布两岁时,祖母去世。
老妈依早年为革命出生入死的事迹,罗布从懂事起牢牢地记在了心上。他发誓,一定要学一身好本领,将来报效家乡,报效民族,报效祖国。
此刻,罗布站在纪念碑前,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想,学院更名大学是一个成功。然而更名只是标志着从此迈上了一个新台阶,意味着新的起点的开始,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十五”发展目标,写在了航空港新校区:
“依托四川,立足西南,面向全国,服务西部,把西南民族大学建设成为西部民族地区培养高级专门人才和科学研究、科技开发、科技咨询的重要基地。”
在办学规模上、在调整办学结构、提升办学层次上、在改善办学条件上,到2010年,西南民族大学将成为规模适当、结构合理、特色鲜明、适应性强、多学科综合发展、高质量、高效益、高知名度的民族大学,将更好地为少数民族服务,为民族地区服务,为西部大开发服务。
他想到校园内所塑的另一个伟人居里夫人所说的话,“我们必须有恒心,我们的天赋是用来做事的。无论代价多么大,只要契而不舍,我们就一定成功”!
摇篮与甘泉
1999年11月,罗布江村走马上任。
让这位43岁的党委书记感到欣慰的是,国家的改革开放面临着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一个西部大开发、科教兴国的热潮,正卷地而来。教育产业化形成的竞争局面,让他感到机遇与挑战并存。
在那个该是收获季节的金秋,一向饭量好、睡眠好的罗布,变得寝食不安了。
西南民院处于进退两难的窘况。当时,全日制本专科在校生仅3000多人,成人教育学生4000,总数不到8000;校园面积从规划面积3000余亩,锐减至507亩,教学固定资产900余万元,发展流动资金捉襟见肘,全院职工900余人,教授、副教授收入,平均不足1500元……
最严重的现实是招生难。每年招生,学院都面临大幅度降分录取的尴尬。
对振兴民族教育,作为新一代有良知的少数民族高级知识分子,罗布心中早已唤起了一种崇高的责任感。这是一个不能回避、不能听之任之、视而不见的问题。
怎么办?
改革!彻底改革!
首先从一潭死水、人浮于事的人事制度上开刀!罗布知道这并不那么简单,但非动不可!
学校一个时期以来工作效率低下,整个局面混乱无序,一盘散沙。工作上推诿,待遇上攀比,有令不行,有禁不止。连一份三五天就可以做出的请示报告,竟然也拖上一两个月才拿出来,而这时候,需要及时处理的事情,已水过三秋,无法弥补了。
他决心知难而上。于是,书记动议,来一次全员变革:中层干部全数免去现职,重新聘用,实现干部队伍专业化、年轻化。
在民院,很多人都谈起沙马拉毅被启用的经历。
罗布从90年代初当上副院长分管人事起,就一门心思想让年轻有为的沙马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那段岁月里,沙马以坚忍不拔的努力,克服了千难万险,创造了让世人惊骇的“沙式彝文输入法”。
1999年9月20日,哥本哈根“国际信息标准会议”进行到第三天时,中国西南民族学院彝族文字学家沙马拉毅研发的“沙式彝文方案”,经专家组第三次审核鉴定,终于获得通过。
那天,消息传来,罗布高兴得像个孩子。
沙马为民族尊严和知识产权而战的拼命精神,让罗布感到如同在荒原的艰难跋涉中,终于身临一眼清冽的甘泉一般欣喜。
上任院党委书记不久,罗布便向上级组织机关起草报告,决定启用这位德才兼备的彝族科学家,担任副院长。
正是从沙马身上,他感受到大刀阔斧革新人事制度,起用学科带头人担任要职的紧迫性。
和沙马拉毅一样,一批年轻有为的管理专家,教学、科研卓有成效的学者型实干家,在学院广大教职工的拥戴下,纷纷光荣地挑起了重任。
与此同时,学校又千方百计寻找、挖掘、引进人才,陆陆续续以优厚的待遇请来了张明善、杜懋陆、杨嘉铭、徐光弟、刘雪梅、甘庭俭等知名教授、学者、画家、体育健将。学校向引进的人才赠送住宅、配置笔记本电脑。其间,当引进某教授突然遇到没有住房时,罗布毅然让出自己刚刚分到的一套宽敞的三居室新房。这事在成都高校一度传为美谈。
后勤社会化改革也优选出了一批具有市场意识和服务精神的中层干部,让他们走上了后勤中心社会化管理的领导岗位,在工作中初显身手,被称作是“雷厉风行的红管家”。
由此,民族学院的教育、教学、科研、后勤工作,仿佛装上了高能量的驱动器,开始将学校推上快速前进的主航道。
他心里装着一片大海
当好一个党委书记,最要紧的东西是什么?
罗布常常扪心自问。
他想,当然是对人对事以诚相待。对人,一心可得千人,千人难得一心。只要能舍一己私利而与人相处,别人是愿意和你以心换心的。
有太多太多的事实证明罗布这样的人生态度。
学校原有好几十个两地分居、渴望调来成都的教职员工。1992年罗布作副院长分管人事工作以后,十余年里,他一个个亲自关照,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常常是一个教师,或者一个工人的户口转迁,或工作落实,有关部门竟要让你跑上一二十趟,到头来还让你等上三五月。
令人肃然起敬的是,罗布亲自关照解决的异地调动,据不完全统计,竟然有50余对!
工会主席青麦拉母谈及自己的亲身感受,说到动情处,眼睛里转动着泪水:
“用肝胆相照来形容罗布书记的急我们所急,一点也不为过。”
很多师生提起贫困生受到学校呵护的故事,都说,“罗布书记心里,装着一片大海”。
2002年新生入学,来自东北的一位蒙族新生由她70多岁的老奶奶陪着来到学校。就在报名处,人们发现祖孙俩哭丧着脸。孙女因报不成名只有和老奶奶一道回家了。他们身上仅有乡亲们资助的2000元,缴不够学费,更没有老奶奶回家的路费。
就这样眼看着孙女要失去上大学的机会,老人伤心地哭了起来。
党委书记罗布江村等院领导恰好前来视察。听说这一情况,他立即表态说,全免学费!老奶奶身上必须带够回家的盘缠。而且,该生每年都免缴学费!
老奶奶拉着孙女给书记下跪,哽咽着说:“恩人啊恩人,我们遇见了好人了”。
罗布扶起老人和孩子,对这位新同学说:
“不必这样,这里是我们各族同胞自己的大学,有困难,共同来克服吧!只要年轻人扎扎实实地学,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学一身本领就好。”
人们还提起2000年入学的新生里,一位来自大凉山的彝族同学和来自西藏的一位藏族同学?两个残疾青年。他俩报名时因腿脚残疾、体检不合格按规定只能退回,同时两人身上也都只带了不足2000元。来自西藏边远山区的那位藏族同学,他的2000元,还是村里连续举行了三天的篝火晚会,好心的乡亲们为了庆祝穷山沟里第一个大学生而艰难筹集的。身体不合格不说,钱也不够,两个青年绝望了,他们想,我们还回去干什么呢?两人都有轻生的念头,想找个地方,结束自己没用的这一生算了。
情况汇报到罗布书记那里后,他指示招办,免费留下两个贫困的残疾学生。
为了让老少边穷贫困山区的孩子们尽可能多一个大学生,学校每年都拿出近150余万元扶持特困学生,用于减免学费!
2002年暑假,罗布回故乡新龙探亲期间,当他得知有三个孤儿无人抚养就要辍学。他当即决定将三个孤儿供养至完成学业。
有人问他,罗布,你一个拿工资的共产党干部,哪里做得了那么多善事。
他说,解决一点算一点,我不过尽点心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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