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康宝：老林先生

三川一泉

< align=center>故乡的滋味 ·故人如歌</P>
< align=center>老林先生</P>
<>    老林先生最后一次驾车送我们上学是十五年前冬季的一天，胶轮大板车载着我们七八个小学生，在冰封的小河边散了轮轴，于是老林先生便将我们小心翼翼地背过冰封的河面，每背一个，他就重复一句：“今天是最后一次接送你们了。”当时我们都蜷缩在河对岸的红柳林中，盯着老林先生在寒风中修车的情景，全都哭了起来，伤心只为老林先生那一句话， 那天，老林先生修好车趟过河，也曾几次劝我们不要了哭，可我们都没止声，当他依次为我们搓暖手抱上车时，我意外的发现老林先生脸颊上的泪痕在寒风中结成薄冰，以往炯炯有神的眼睛在这一刻却充满了太多太多的忧伤， 那天，寒风在雪野里肆虐地蹂躏着雪花，苍茫的戈壁四处一片洁白，雪地里惟有我们这辆胶轮大车碾过的两条深深的印辙，一直牵引着我的目光和记忆，尽管时隔多年依然不能释怀我少年的忧伤。如今身居江南，每当思潮涌起的夜里，朦胧韵梦乡中总仿佛又能听得见那车轮碾雪而过的咯吱声，澄清了那段如烟往事。
    上小学那年，整个农场上老林先生的名气几乎家喻户晓，这是因为整个农场他学问最高；同时又因为他是整个农场最臭的一个人。说他学问高，是因为他原本毕业于北京一个叫做什么清华的大学，年轻时人太气盛犯了错误，才千里迢迢从山东到大西北。说他臭是因为当年他曾因此而被评为“臭老九”，并且又曾有过偷窃的恶迹。在那个流行走后门的年代，老林先生虽然满腹经纶可是持成的书生气太多，清高的不愿与世俗入伍，为此新生那一年不但故乡的亲人不愿接受他，就连农场的领导连正眼都不屑瞧他一眼，就直接将他派到了农业队里搞种植，这一晃便是十几年，独握铁锹铲草挖沟在那茫茫原野上，那是怎样的一种寂寞呵，也许只有老林先生自己明白。
    老林先生种田，人们说他怀才不遇这辈子歪想出头。老林先生受场部指源驾车接送我们上学后，人们又说，他总算是出头了，可惜又要整日闻马屁的臭味。对于有些人的热嘲冷讽老林先生一直显的无动于衷，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那时候我总以为。像这样的话，他一定是听的太多了便习以为常。因为常听母亲说起，一个人受气受多了就不知气的滋味了，其实人若想做到这个份上，还真的挺难挺难的。
    在同一辆马车上七八个小伙伴中，我是最崇拜老林先生的人，因为我有幸被老林先生邀请到场部单身汉大院他的小屋里做客，当看到他放在屋角的一大箱书籍时我吃惊不小，老林先生当即便送了我几本格林童话和丑小鸭的故事，他还说待我小学毕业明理后，就可以读得懂那些厚如砖的书了。
    一个曾经被评为臭老九的人来接送自己的孩子，我们的父母极不放心，但是后来当他们发觉自从林先生接送我们后，野性十足的我们变的很乖巧时，逐放下心来感激之余，也时常相邀老林先生在家吃顿饭，每每此时老林先生总是显的有些受惊若宠惶恐不已。
    林先生接送我们的三年多来从未见他发过火，可有一次，他非但发了火，而且矛头对着我们班主任，那全都是由新学期选班长引起的,当全班的人选我时，老师却把班，长给了另外一个同学，当我在马车上无意向林先生叙说这一事情后，没想到他会放在心中。
    林先生是课间操去找班主杯，他将班主任的办公桌子擂得露天响。当时听到有人说老师办公室里有人打架，我跑的比兔子还快，可是当我贴在窗子上望见班主任那铁青的脸和林先生脖子上爆起的青筋时，吓的赶忙躲进了教室,一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面对老师，可那天班主任只是叫人将我叫进他的办公室轻声和蔼地说：“不让你当班长，只是觉得你自身还存在着缺点，不先克服时间长了同学们谁又能听你的话呢。”老师的一席话让我内疚，一连几天都没敢搭坐老林先生的车。 这期间，厂部说林先生侮辱了老师的人格，降了他一级工资，人们纷纷议论说这老林先生脑子搭错了什么位，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人家班主任可是队长的亲侄女哟。
    一个午后，我偷偷地跑到单身汉大院老林先生的屋里玩，正看到他把一碗白菜帮子切成片倒进锅中煮，你你中午就吃这个。我张大了嘴，老林先生忙掩饰说：吃习惯了，都吃了三十年了改不了口味了。那天我也吃了一碗无味的白菜帮子，只是吃着吃着心里就觉得发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用走腔的声音问：老林先生，你心里难过吗?“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老林先生轻轻把我抱在怀里，替我试去眼角的泪花安慰我：“娃，等你长大了，将来做了很大的学问，你可不能瞧不起人呀?”我点点头，突然间发觉老林先生已经老了很多，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经深深陷了进去。
    那年春天，农场一位领导查看了老林先生的档案，说他这样一个毕业于清华大学的高材生，被埋没了二十五年太可惜了，准备调他到总场中学当老师。接着又传来一个喜讯，说老林先生年轻时的妻子已冲破种种阻力，准备来和老林先生团聚，并且人已到了西宁，整个大队简直沸腾了，大家都说林先生晕个好心人，好心人自有好报。，熟悉他的人回首老林先生的过去惊喜的发现，林先生从新生至今，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我们以及我们的父母亲都为林先生的出头而感到高兴，我们虽然舍不得离开他，但他毕竟要体面的去做老师了我们没有理由再挽留他。
    林先生要走的那天，把我拉到一旁悄悄对我说，他当年在食堂里做杂工时，悄悄偷过两个馒头，要不然就差点饿死了，也就根本等不到今天，不过这件事一直让他愧疚。我听了无语，总觉的有泪水在眼眶里转，却始终控制着没有流下来，因为老林先生曾经教过我们：“无论任何时候，一个人都不能轻易放弃自己和为困难流泪”。当年年幼不知世事，而如今在生活中学习着做人时，每当想起老林先生所说的话，仿佛看见老林先生就站在眼前，他的教诲让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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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4-30 14:51:33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