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四十多年,最难忘的就是风雨桥了。
在侗乡,有水必有桥,尤以长廊式风雨桥最为出色。大都建于清末,多属石墩木身桥梁。、普修桥、普济桥、回龙桥、回福桥、独蓉桥、永济桥、永康桥、福禄桥……这些都是侗家人的宝贝呢。它们虽然没有长江大桥的雄伟壮丽,也无盘江铁索桥的惊险缥缈,更没有金水桥的典雅秀美、立交桥的豪华洒脱,但它们是侗族建筑艺术之精品,常常勾起我的无限思念。
就拿故乡的风雨桥来说吧,它始建于民国初年,长五十六米,宽三米,高十八米。用八根粗大的连排杉木分上下两层重叠于桥墩之上,铺以木板,竖柱立架,覆盖青瓦,成长廊走道。顶上有三座不同风格的亭阁,当中一座四层六角,立一神龛,称“圣母祠”,侗族至高无上之女神“萨岁”的神像威严的立于中央。另两座则是五层殿式楼宇,左为文昌阁,右为关圣殿。屋顶收尖处或置宝瓶鸟饰,或置风铃银球,微风吹来,风铃脆响。走道两旁设长凳,供行人避雨休息,楼阁和廊檐绘精美图案,飞禽走兽,花鸟鱼虫,造型各异,美观逼真。整座桥不用一钉一铆,全部凿榫接合,大小木条斜穿直套,纵横交错,层层叠叠,潇潇洒洒,实为侗寨一枝独秀。
风雨桥架于溪流之上,紧挨着寨子,冬暖夏凉,能蔽风遮雨,是侗家人乘凉休闲的好去处,也是过路行人休息歇脚的好场所。从桥的建筑来看,足见侗家人的智慧和周到。桥中有副对联吸引着我的目光,“好风,哥,歇些气走;无酒,客,抽袋烟玩。”如此妙联,不知何方文人墨客妙笔所题。窃以为,风雨桥的真正含义就在此联中。
风雨桥的两端立有数十块大青石做的功德碑,碑上刻着各村各寨善男信女的名字,有捐款几十元的,也有捐几个毫子几枚铜板几个工日的。透过功德碑,你可以看到侗家人热心于公益事业的美好道德风尚和心齐山移的团结互助精神。侗家人热心公益事业由来已久,清朝马善汪寨歌师吴朝堂编有著名的叙事长歌《松梁歌》,讴歌了侗族农民杨松梁一生修桥补路,连续几个冬春修建武洛江流域通往孟江流域的山间道路和大小桥梁的动人事迹。
《松梁歌》的传说已经久远,或许你也不太相信,但故乡风雨桥在遭受一九九二年特大洪水袭击之后,竟仍然毅力于溪流之上,令你不得不佩服建桥爱桥之品德。当时洪水已经入侵寨子,风雨桥危在旦夕,全寨男女老幼在三公的带领下,舍小家而不顾,奋力护桥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在于洪水的搏斗中,三公,这位三十年代参加革命的老共产党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溪河在悲鸣,风雨桥在哭泣,侗家人更是热泪纵横。人们追忆三公数十年如一日爱桥护桥的英雄故事,歌师将其编入侗歌,传唱在侗乡山寨。
记得那年国民党匪军获悉中央红军主力将要通过风雨桥西进贵州,便派兵力在此设卡堵截,企图炸毁风雨桥,置红军于死地。是三公和他的父亲带路,协助红军先头部队从下游渡河,绕至敌人后背,出其不意,全歼敌人一个连,使得风雨桥完好无损,取得了中央红军“通道转兵”后的第一个胜利。从此,侗家人称风雨桥为红军桥。
当我降临人间的那天起,三公就常常向我们这些娃娃讲诉风雨桥的故事,教导我们要像风雨桥那样站稳脚跟,任凭风吹雨打,决不动摇意志。孩提时每年的夏夜,我们都坐在风雨桥的长凳上听三公讲风雨桥的故事,故事是那样的动听,那样的叫人痴迷。所有的夏夜,我们都是在三公的故事中入梦的,所有的梦又都是风雨桥的故事。
一九七八年,我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带着对风雨桥的无尽眷恋,踏上了求学远征的航程。一别二十多年,故乡的风雨桥,时时刻刻都在我的脑际萦绕,牵动着我的神经,敲打着我的耳膜。
因为属于我和我们侗家人的那片温馨,创造了一生中最最快乐的季节。
作者:花明居士 摘自天涯论坛
地坪风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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