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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大老远到这里做什么呀——对一个80后廊桥研究者的追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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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7 22:30:14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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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1984年出生的北京姑娘,常常在村里遇到村民的询问:“姑娘,大老远到这里做什么呀?”
在刘妍的计划里,这样的田野调查,是因为这项研究。从18岁考入清华大学,她一心一意地想读建筑史专业,但“差2分,没考上”,只好进了土木工程专业。中间,想转专业,想在本校跨专业保研,都没有如愿,直到她被东南大学的建筑学专业录取为研究生。
●“你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
“还不错,我说自己是:上得讲堂下得山乡, 趴得图板爬得梁架,绣得针线扛得行李,玩得仪器耍得斧凿,讲得洋文攀得乡言,唬得专家服得工匠。呵呵。”
对建筑专业的执着,源于她对自我的了解:
“我的抽象思维能力相对较弱,形象思维能力较强。文理科发展比较平衡,对美术工艺有爱好,比较适合学建筑。”
从高中开始,她就参加铁人三项、越野挑战等活动,还学习了攀岩。等到有一天,她通过徒手攀爬进入拱架内部的桥拱结构,用攀岩绳上升、下降技术将自己送入结构内部时,她觉得年少时的爱好简直就是为了今天的研究而生的。
她还认为自己的动手能力很强,所以对匠作技艺的实践学习进步很快,因此理解也更加通透。
她有自己的主意,也很有自信。硕士毕业以后,她觉得自由的学术环境更合适自己,决定要到国外读书。在导师的推荐下,她进入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
从本科开始,刘妍的自我总结是:清华大学让她确立了务实的价值观;东南大学使她找到了笃定踏实的学科传统;慕尼黑工业大学让她找到了更加宽阔、多样的视野与方法。
与大多数同龄人不同,刘妍在20岁不到的年纪,就渐渐明白,自己的未来将去往何方。
“从土木工程开始,进入历史建筑营造研究的,前辈不多。所以,我有自己的优势。”她已经从当年被建筑史专业一再“拒之门外”的沮丧中跳脱出来,发现了自己的全新价值。
没有人要求,也没有人围观。她愿意呆在村里,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与每一座编木拱桥无言相对,相互喜欢。
在微博里,刘妍这么述说自己,“上得讲堂下得山乡,趴得图板爬得梁架,绣得针线扛得行李,玩得仪器耍得斧凿,讲得洋文攀得乡言,唬得专家服得工匠”。
●“你觉得自己做的事,有意义吗?”
“这是自己选择要做的事,当然对我而言,是有意义的。”
专注于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这份精神上的快乐,让不习惯止步的刘妍得以降低对于物质的欲求。刘妍出身于北京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家人对她的工作给予充分的理解,因此不仅给她来来去去的自由,也给了她经济上的帮助。刘妍可以心无旁骛,出国,进村。
刘妍的随身物品中,除去昂贵的测绘使用的全站仪,最值钱的可能是相机和电脑,因为跟随她长年在野外,它们有些旧了,也积了些尘土。她用手抹去浮灰,调出资料给记者,中文的、英文的、德文的。
刘妍爱穿迷彩服,工装裤,套一双劳保靴。除了劳保靴是这次刚购置的,其他都是多年的旧物。迷彩服里露出一件暗红的速干T恤,刘妍说,这是2009年第一次做田野调查时买的,现在还很适合跑调研(耐刮、易洗、速干)。对于物质,她确实要求不高。
田野生活也不是她的全部。
对一个在北京读本科,南京读硕士,慕尼黑读博士的80后女生来说,只要离开乡村,她便是城市里一个活蹦乱跳、一直在读书的女生。即使是在东塘村看师傅造桥,清晨6、7点,以及干活的间歇,她会给自己几分钟,在微博上发几张图,冒个泡吐个槽。
她的微博叫@纸上匠,前些日子,她发了9张东塘村造拱桥的照片,作家陈村跟了进来,评论道:看着亲切。
更多时候,刘妍在微博里与同行或廊桥爱好者互动。有网友在评论里称她“师傅”,想跟她学艺。而刘妍,则将她见过的所有匠人,通通称为“师傅”。
刘妍认为,她的工作之一,是匠作技术的“保鲜者”。匠作是经验科学,学者永不可能取代或“复活”匠人。学者亦无法教导匠人,在匠人面前研究者永远是学生。但有研究者的工作,纵然在传统断失的未来,但凡再有一群职业匠人存在,这项技术即可复活。
如刘妍所担心的,工地上已没有年轻的大木匠。最年轻的师傅已是父辈(50多岁)。她认为,并不愁造桥技艺的传承——有项目,有工匠,有新时代的绘图工具,媒介与头脑,技术已不可能再像古时封锁在家族之内,而会从主墨师傅向他的帮手们传播出去。但值得担忧的,是匠人的断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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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中国大多数农村一样,东塘村里中老年人居多,年轻人或者读书或者打工,到景宁、丽水、杭州,甚至更远的地方,不再回来。呆在村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陷入节奏缓慢的生活。
呆着或离开,是不同的选择,代表了不同的人生。
离东塘不远是东坑村,村头,一座新造的拱桥已经初露雏形,骄傲地立在弯曲的山路边。
就实用功能来说,东塘村并不需要新的木桥,因为便利牢固的水泥公路桥修得好好地立在村头,而正在上马的这座新桥就在公路桥边,与它平行。村里人商量着要造它,是因为“风水”。人们祈望,有着千年历史的廊桥,能护佑一代代的乡人,平安顺达。
刘妍不是游客,她也不是村民。在她看来,廊桥终有一天会消失,所以申遗不是最最重要的。现在,重要的是,在它们消失之前,记录它们曾经的存在,记录它们的一生起伏,记录与它们共存的技艺、社会形态、环境形态。从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角度,让桥说话,谁的智慧,为谁存在,为何而生,因何而亡。
提问拱桥,是提问历史。追问刘妍,是追问当下。
在当下——
如果有一件事,让你必须一年里至少3至4个月,呆在陌生、偏远、清苦的村庄里;
做这件事,必须花上5年,甚至更多的时间;
而且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同伴;
当这件事完成,也不会有物质意义上的赚头。
简言之,这是一件又苦性价比又不高的事情。
有多少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做?
从80后刘妍这里,是否可以寻到答案——今天的选择,终将告诉我们,将进入的是怎样一种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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