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写意--黎川风情画

jxlczs · 发表于 2006-5-8 20: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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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岳母大人要过60大寿，和妻一起去了一次江西黎川。妻已经是6年没有回去过，我则是第一次踏上江西的土地。据妻的介绍，回黎川仿佛要跋涉千山万水一样，所以她不到不得已，是不会主动想回老家的。我则无可无不可，总归是一次探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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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10月1日清晨6点，终于从豪华卧铺大巴上下来，双腿已经在狭塞的铺位上蜷缩得麻木了，一阵沁凉的晨风迎面吹来，昏昏噩噩的头脑顿时清醒。此地是南丰县城，离黎川还有70公里。路边一个巨大的标语牌上写着“南丰蜜桔，江西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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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兜客的三轮摩托来到面前，操着我似懂非懂的江西话热烈的拉生意，其中一个把我们拉到了农贸市场的旁边，这里有去黎川的出租车。因为汽车摇晃的缘故，吃得再多也会下车就饿，我们决定先吃一顿正宗江西米粉再上路。路边几家并排的排挡早已开张了，门口飘散着浓郁的油香，一个穿着利索的老板娘把我们迎进了她的小店。

 桂林米粉驰名天下。也许是热爱家乡的缘故，妻从来都强调江西米粉的卓越，如何的耐煮，如何的色香味俱佳，尤其说湿粉――刚刚制作出来，还未晾干的米粉，是外乡人无法品尝的佳肴。老板娘捞起几把湿粉，在滚花的热水中漂烫几次，倒在搪瓷大碗里，那碗足有广东饭碗三个大，浇上各自要的调味汤汁，一碗江西米粉就算制作完成了。捞起一筷子，洁白的米粉带着排骨酱汁，在筷缝间滑落碗里，一阵阵肉香夹杂着辣椒、米醋的香气直冲上来，让人胃口大开。米粉细如弦丝，入口软绵爽滑，真真的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桂林米粉吃在嘴里，仿佛还不甘束缚的蹦跳挣扎，不免有粗糙生硬之感，而江西米粉绵绵然荡气回肠，不愧是文人骚客辈出之地的风味。

 车行向前。离开平坦的国道之后，进入奔向黎川的山间小道。道也不小，没有护栏的柏油路，容得下两辆小车交错。路边是不甚高大的山头，如果翻过前面连绵起伏的武夷山脉，就是福建了。坐在车里，看着满山的青竹，不禁想起脍炙人口的《岳阳楼记》片断：……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我这个地道的北方人，印象中的山，总是苍松翠柏，景行仰止才对，哪曾想这一望无际的遒劲青竹，覆盖了山的面貌，竟是这么侠骨柔情，婀娜妩媚。远处晨雾缭绕，闭目回味，仿佛在九转回廊里，远观一室炉烟中的郑板桥竹贴。不时有伸向路中的竹叶，刷刷的掠过矮小的夏利的车窗，在急转迂回的山路间穿梭，两侧的毛竹愈发收拢靠近了，遮挡了路面上的天空，真是在竹廊信步了。

 车子穿越了一个又一个小巧玲珑的山村，每到一处，路边必定有售卖乡土作物、日用百货的摊挡，更有肩挑扁担的乡亲在路中间悠哉游哉的晃荡，阻塞了前行的道路。我诧异并不见司机咒骂，恍惚间明白这荒野山村何来交通规则之类让司机据理的东西。据说就是因为黎川县城太过于隐居山野，连狗日的小鬼子在拿下南丰县之后就止步了，黎川幸免于惨遭蹂躏。很多现居黎川的人都是那时祖辈逃难到了黎川，爱上那里的清净平和，再没有回去故乡。

 黎川县本身并不落后，唯一的一条东方红大街很宽阔，只是被赶集摆摊的乡亲们“霸占”了，只留下中间一条窄窄的通路给车过。道路两边有美容美发厅、百货商店、宾馆，甚至还有网吧，可乐、电信的广告牌也傲然矗立。

 到了家里，先美美的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妻的父母和她的哥哥一起生活，前几年买了一座老房子，然后推倒再新盖了二层小洋楼。下午睡好之后，年近七十的岳父兴奋的拉我上楼顶，说当初盖楼留下了基础，如果想盖还可以加上三楼，就留给我们用。在黎川，连买地再盖楼房、装修，只要10万块，岳父家130平米的地，前有庭院后有菜地，怎么看都超过200平方，妻说那是十足十的130平方，没有公用分摊等等现代都市地产发展商的小算盘。我当即表示考虑处理珠海的房子，在黎川买地盖房子，然后在自己的小别墅里专职写作。岳父竟然当了真，和我介绍、谋划了好几天。

 当晚，60大寿前筵开场。黎川也是历史文化传统悠久的地方，自然规矩就多，摆寿筵分两场，前筵是自家院子里请亲戚小FB，正筵是第二天再去宾馆请所有人大FB。虽说是小FB，岳父岳母土生土长的地方，亲戚一火车，也摆了8桌之多，在临时亮起的几个大灯泡的照耀下，祝寿，问好之声不绝于耳，红烧肉、焖海参、狮子头、炖排骨、清蒸鱼、炒鲜笋等美食络绎不绝的布上来，前厅里大红寿烛粗若儿臂，庭院里老少爷们穿插喧哗，在宁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热闹。岳父岳母辈分很大，轮到岳父带着妻和我这个头次上门的新女婿去敬酒时，面对比岳父小不了几岁的表哥和表嫂，我真是感到惭愧，紧张得满身是汗。而比我还大的侄子、外甥却自自然然恭敬的叫着我，又让我乐不可支。

 按照传统，一家的女婿第一次上门，要带礼物给亲戚，而各家的长辈们是要封红包的，岳父岳母早早的告诉了我。我们在珠海朝阳市场买了若干份虾干、西洋参片、桂圆干，一家一份，永不落空，掏钱时着实让我肉疼不已。摆过寿筵之后，我们接下来的两天就是各家拜望，收回的红包自然全是我这女婿的，收回成本不说，还略有盈余，算是安慰了我受伤的小心灵。
为什么她家的亲戚不再多一些？

 我们首先拜望的自然是年纪最大的外婆，去外婆住的地方要走30多分钟吧，她老人家住在乡下的祖屋。
从布满尘土和车辆的现代水泥马路走5分钟，在尽头向右一转，就是老县城。我一下子走进了历史：一条年代久远的青石小街，已经被岁月压轧得凸凹不平，两边是陈旧的木板房，最高只有二楼，临街的一楼缩进一段，留下门廊，既可以休息，又可以摆卖。各家的门前都有写了号码的、厚厚的门板，门板被摩娑得黝黑发亮，号码已经快迷漫不清了。街边有卖米花糖的，有卖烟草的，林林总总，都显得古意昂然。如果不看人们的衣服，我真怀疑回到了明清时代。

 岳母指指一条小巷深处的青石大门说，那是她们过去的家，里面好大的一片房子。据说外婆的外公做寿时，光儿孙后辈们敬献的蜡烛就点满了一个厅堂，有几百根那么多。他老人家当年是黎川的大地主，现在的很多人祖上都是他的长工。我心驰神遥之际，也不禁埋怨他为啥没悄悄留下几坛子元宝，以供后世挖掘，抑或真的有元宝静静的躺在那深宅大院里等待有福之人去开采。

 顺着青石板路走，在中间向左，是一座木质廊桥，过了廊桥就是乡下，走过廊桥就是县城，如此而已。我不知听过多少遍这座廊桥的故事：夏夜里，在廊桥下乘凉，孩提年纪的妻躺在奶奶的怀里，听着古老的故事入睡：因为某个不小心的烟鬼，点燃了在廊桥里晾晒的稻草，结果廊桥尽毁，后来又是某大善人出资重建。

 刚好是集市时间，廊桥里挤满了人，竟还有扛着甘蔗的人在人堆里横冲直撞，恰对面又开来一辆三轮，顿时陷入人流停顿，人们笑骂着，埋怨着，虽然我听不懂他们的话，却羡慕这乡村气息浓厚的生活，真想就此留下，当个农夫算了。

 既然不能前行，干脆看看景致。廊桥上雕梁画栋，有很多民间图画。廊桥望出去，一条小河清澈见底，有农家的妇人在下游的岸边洗衣，几叶竹筏在河水中艰难向上，竹筏上的人果真是草衣蓑笠，用一根竹竿撑在河里。我兴奋的大叫，妻见我大惊小怪，笑问我那竹筏上蹲着的是啥。幸亏读得书多，回答说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渔鹰。那些家伙蹲在筏头，一个个黑乎乎的，很酷的样子，仿佛黑客似的！

 过了廊桥再走十几分钟，远远的一座大屋，孤零零的矗立在几丛碧竹之间，白墙黑瓦，赫然入目。一个白衣老太太正在房前轰赶鸡鸭，那就是外婆了。摆寿筵的那晚，老太太自己走到了岳母家，并不要前去迎接的儿孙们搀扶。九十多岁的人了，耳不聋，眼不花，梳得一丝不乱的白发之间竟还有几浏青丝。她老人家非常倔强，儿孙满堂，却坚持自己住在有十几间房间的祖屋里，自己照顾自己，多次劝说无效，后辈们自也由她。

 祖屋已经显得破败，里里外外的很多房间，潮湿的地面，混暗的光线，残破的壁画，如果让我自己住在这里，我会吓死的。真不知道外婆是为什么要坚守这一方宝地。

 外婆的面庞显得清瘦白皙，看人的时候慈祥的目光中带有一丝犀利，虽然背是驼了，待人接物自有一份气势，让人不可小觑。据妻介绍外婆小时候是上过私塾的，与一般的乡村老寿星并不相同。离开的时候，外婆送我们出来，她在一丛竹边驻步，向我们轻轻招手。我回头看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外婆很是漂亮，有美人迟暮的感觉，在她年轻的岁月里，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她又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