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潘连守,82岁,是百丈镇目前仅存的唯一一位懂得制造木船的老人。就在前不久,老人给自筹资金建造的木帆船安上了风帆。他说,这样才能远航。 只要一说起造船,潘连守的眼里就会放出光芒。 李扬 摄 一艘木帆船在海上行驶。 视野网 供图
浙江日报讯
“老人瘦骨嶙峋,颈背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脸上留着良性皮肤肿瘤引起的褐色斑块,那是阳光在热带洋面上的反射造成的。褐斑布满了他的双颊,双手因为常常拽住钓线把大鱼往上拉,镌刻着很深的伤疤。”这是美国作家海明威作品《老人与海》的片断。
从泰顺回来之后,每次想起老人潘连守,海明威小说里老渔夫圣地亚哥的形象便会浮现在我们眼前。他同样坚强、倔强,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有对那片辽阔水面的美好想象。
繁华过后的孤帆
冬日午后的阳光,洒满洋埠泛着青绿的石板路。我们踏上了泰顺县百丈镇飞云社区上的老街,探访一位做了一辈子木船的老师傅。他叫潘连守,82岁,是百丈镇目前仅存的唯一一位懂得制造木船的老人。就在前不久,老人给自筹资金建造的木帆船安上了风帆。他说,这样才能远航。
俗话说,人过三十不学艺,更别说八十岁之后,那就更应该是在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光。为什么已到耄耋之年,潘连守老人还要亲手打造木船?
百丈镇位于泰顺县北部,水域面积20平方公里,是当地有名的百年商埠。
“我年轻的时候,百丈码头很繁华,经过这里的船只很多,木帆船是飞云江上的重要运输工具。”潘连守说,泰顺县飞云江水系曾有船舶500多艘,百丈镇造船工有30多人,他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潘连守家的屋后就是桅杆帆影,朋友中有不少人又是开船的。他也偶尔登上人家的船,感受别样的沿岸风景。后来随着公路发展,珊溪水库的建成,水路运输逐渐衰落,现在的飞云江上已经找不到木帆船。
“这么多年来我有个愿望,就是活着的时候能再造一艘木帆船留给后人,让人们不忘记飞云江的船文化。”潘连守说,造船不是为了赚钱或自用,而是为了留给后人以见证百丈镇曾经繁华的水上运输。
尽管老人家境贫寒,两年前,他还是将节衣缩食省下来的5万元投入到了百丈木船的制造。从前年开始,他开始购买木材,而后锯板造船,花费了不少的工夫。有时候潘连守一个人忙不过来,附近的一位船老大和一些村民都会来帮忙。
去年底,潘连守在老伴黄梅玉和当地木工的帮助下,终于完成了木帆船船体的工序。
打钉凿缝的绝技
在百丈镇飞云湖社区一民房旁的空地上,我们见到了潘连守老人和他的木帆船。
潘连守建造的木帆船,长16米、宽2.5米、高0.85米,船体还披着用棕叶和竹子编织的风帆。船头船尾盖着塑料布,用于防雨。船都是老人在干农活之余造的,船体木板与木板之间衔接紧密,毫无缝隙。
老人个子不高,有点瘦弱,但精神依旧抖擞,一双粗厚的手,摸上去很有力。说起做船,他更是兴致高昂。潘连守说,他17岁开始学造船,从锯木板、打下手开始,20多岁的时候已开始单独接活,给别人做船、修船,经手制造的木帆船有五六百艘。
对于造船的工序,潘连守早已熟记于心,不用画什么图纸,用眼睛看、用手丈量,便可以将船体建起来。这一次,做木帆船的材料都是老人到山里购买的。有的是粗桉树,就在山里锯好,一个星期只能锯一块,木材还要雇人抬出山来。木料加工成木板后,要先经风吹、日晒、雨淋一段时间后才能使用,据说这样可使其更坚固耐用。“造船是项技术活,也是个苦力活。它与一般的木匠活不一样,一个学徒挥上3年榔头也未必能学到真正的本领。你别看这打钉眼、凿拼缝,全靠一双手上的功夫。”
有时,潘连守老人一天要挥十几个小时的榔头。“造一条木船,最关键不是好看,是不能漏水。”潘连守告诉我们,“所以几乎每一条拼接缝,都要用油灰和麻丝一点点地塞紧。”他说,几毫米的一条缝隙,涂上油灰后要塞进一大团的麻丝,这些麻丝都要用凿子一点点挤进去,有时候一天一个人只能塞几段缝。正是因为这活太辛苦了,所以现在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干这个了。
后继无人的尴尬
老人没有徒弟,“工作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忙活。家里除了老伴,就只有三个女儿。他说:“我真想收个徒弟,好把这造船的技术传下去。可是合适的人难找呀!”
女儿潘爱英也说,现在造船技艺没有人学,有可能以后再也没人会造木帆船了。
百丈镇副镇长沈海清告诉我们,珊溪水库建成后,百丈镇一部分村民移民到了其他地方,而剩下的村民又有一部分在外打工或经商,留在镇里的年轻人很少。现在传统造船技术没有市场,就算学会了也不能谋生,所以潘连守就成了镇上最后一名健在的造船工。前年6月,他还被列为温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木船制造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
眼看老人造船的心愿即将完成,却出现了另一件烦心事:木帆船没有地方存放。老人担心,如果木帆船一直露天放着,任其风吹雨打,不出三年,就会烂掉。即便搭一个棚,木材也会被风雨和虫子侵蚀。
“以前曾想过将船运到县城去,放在文物馆里,可爸爸不肯,说这船应该留在百丈镇。”潘爱英说。
对此,沈海清表示,他们也尝试为木船寻找容身之所,但由于土地审批很严格,因此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此事已引起泰顺县文化部门的重视,各方正在沟通找地方安置木帆船,具体方案正在协商中。
“你看这些船的线条多漂亮……以前,丽水、福建都有人来找我买船,我经常在梦里都在造船。”刹那间,笑意弥漫在潘连守那被岁月留下了无数沧桑痕迹的脸庞上。说这话的时候,他好似又见到了当年百丈码头的繁忙:江上游走着的一排排船只,码头上人来人往。
“他没有梦见狮子,却梦见了一大群海豚”。这个时候,《老人与海》里的那句话,又在我们的脑海中浮现。船行万里,舟游四方这也许就是一个山里的老人,对那片海的无限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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