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我还能回到故乡吗?无论是在萧萧的风中,还是在明媚的阳光下,我总会听到发自内心的发问。其实,故乡并不遥远,解不开的心结是水下80多米的距离,她已因一座水利枢纽工程而被淹没在水底。我无法描述她的模样,却又仿佛在眼前挥之不去……
故乡在浙南温州辖地一个名为“百丈”的小镇,镇前有浙江第四大河流——飞云江流过。曾几何时,她很繁荣,是经商的旺地,水上交通繁忙的商埠;她很美丽,依山傍水,有着柔美的河滩,脉脉含情的江水,与中流击水的竞发千帆;她也很古老,据说镇名“百丈”还是明朝著名首辅张璁命名的。可以说,她是一个因水而生的美丽古镇。几年前,飞云江中游建起了珊溪大型水利枢纽工程,因水库蓄水的需要,故乡从此被永远淹没在30多米的水底。
这些遥远的传说,曾经的故事,都是爸爸对我讲的。我不是出生在那里,我也只是在5岁的时候去过一回。但不知怎地,爸爸的故乡情结似乎渐渐成了我的情结。我总尽量回忆和想象,希望能拼凑出故乡的一点影子。可惜脑子里始终是一片空白。
爸爸一直为我遗憾。他常对我说,你没根了。可当我每一次写关于故乡的作文时好像“根”又在我心里,只是不管怎么写总写不好,都很生硬,以至于老师会问我,这就是你的故乡吗?真的,故乡对我而言,只是……只是履历表上的一个籍贯,一个空泛的名词而已。她离我太遥远了!我就像一棵无根的树苗,不能深长于故土,只能跟随父母在异地寻找适合自己生存的泥土。于是,我认定自己没根了。
不过,我终究是错了。见不着的故乡,也是可以在心中生根的。那天,读了爸爸写的一首诗——《故乡》,竟有了往时所没有的隐隐感觉。诗中写到:“故乡总在梦中,被零星地想起,永远不留痕迹。”诗是他在反复翻阅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的诗集后写的。我曾无数次地吟诵过余光中的《乡愁》,从爸爸的笔下,我似乎也找到了那种感觉,一种躲躲闪闪、隐隐约约的感觉:乡愁。我原以为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东西,那一刻也轻轻地向我走来。我不是无根的人,我的根就是无数次被爸爸念叨而今又永远沉没在水底的百丈。
啊,故乡,我多想一睹您的真容。我愿意化作一条鱼,潜入水底一探究竟。我愿意变作一根水草,沉入水底,汲取养分。但愿有一天,我能学会潜水,亲近水下的百丈。我知道,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是飞云江的精血,哪怕她沉得更深,我依然与她有着割不断的血脉相连。我相信,只要心在,我的根就在。绿叶对根有着扯不断的眷恋,尽管异地有绚丽的霓虹闪烁,有华美的都市灯光……
哦,我的乡愁,我水底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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