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廊桥的老人董直机

大笨钟

同乐桥“圆桥”那一天，董直机（中）开心地笑了。

说起泰顺廊桥，如今不知道的温州人肯定很少。我想回溯一下廊桥被包装定义为“廊桥”之前的事情。 泰顺廊桥被广为人知是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的事情。之前，对于本土乡民而言，它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乡居建筑，就像村里必有祠堂、娘娘庙、戏台一样，大一点的乡里，也必有这样的桥，当地人或称“蜈蚣桥”，或称“风雨桥”。实际上，我们也是很少这样称呼的，大多是桥在什么村口，我们就在村口的名字上加个“桥”字来称呼它。 我在乡里读小学的时候，小学附近也有这样一座桥，横跨在两岸青山的溪水上，两旁连接着通往东南西北的石头路。夏天的中午，我很喜欢去那里逗留些时间，因为桥身有高高的屋檐遮着，不用去顶烈日，桥屋两旁的长廊可以坐可以躺。站在那长廊的长木条上倚着走廊的木板，底下就是清澈的溪流，一群群的野生小溪鱼来来往往，溪畔种了很多的苦楝树。风吹来，阵阵凉爽。 如果是跟着大人去乡里买东西，经过这座桥，也会习惯性地停在里面歇脚。大人们总能在桥里遇上熟人，聊上一阵再分头走。 于是这样的桥，就成了我们生活中最熟悉的所在，数十百年来，人来了，人走了，又有人来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吹雨打，它都承载着，函纳着。 因为太熟悉了我反而从来没有对它们表示过好奇。 直到2006年的冬日，我第一次亲眼见证了这样一座全新的传统木拱桥被完全建成。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那是在泰顺当时的岭北乡村尾村，桥被冠以“同乐廊桥”的名字。这座全新的桥，已不再承载原先的那些意义，它成了一个对往昔追忆的符号。同时，我还第一次见到了一个主事建桥的老人，他叫董直机，同乐桥也是他对往昔追忆的一个符号，那是他始终放不下的执着。 2006年，董直机81岁。 廊桥建成，有一个“圆桥”的仪式。就是建好的桥身，中间要留下一块木板的空缺，大家择好良辰吉日吉时，众人上桥，主事者在众人的见证下用木板填上那个空缺，这座桥就算真的建成了。 “圆桥”的前夜，气温在冰点以下的村子里，村民在桥头请道士做了一整夜的法事。清晨，桥头还有当地“吊九楼”的表演，其实那也是一种法事，将九张八仙桌叠成九层高，道士就在顶上念念有词。他们说，那是村民们希望本地的土地神之类的各路神仙都能好好接纳这座新来的桥。 “圆桥”仪式上的那最后一块木板，当然是董直机亲手放上去的，他的外衣上罩了一条木匠师傅的夹缬围裙，右手握着斧头，左手拿着尺子。在两位徒弟的搀扶下，他抬眼望向廊桥廊屋屋顶的那一刻，眼里泛起泪花，两手在轻轻地颤抖。 也就是这一斧子的“一锤定音”，泰顺人终于可以向全世界宣布了：当地古老的木拱桥建造技艺，依然在泰顺流传，泰顺依然有一名能熟练建造传统木拱桥的艺人，他的名字叫董直机。 后来我才知道，董直机此前的经历就颇为传奇，只是一直无人知晓。 2011年5月，我们在泰顺县城寻访到了当时已经86岁高龄的董直机，听他慢慢讲述过去的故事。 董直机之所以建同乐桥，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董直机小时候的岭北，山清水秀，或者说风水很好，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外面的很多乡里都有一座风雨桥，他们的村口却没有。后来他才知道，村口原有一座同乐桥，始建于明朝，被洪水毁于清末民初。 13岁上，董直机前往邻县福建寿宁县杨梅洲走亲戚，见到了当地正在重建杨梅洲桥。他在亲戚家一住就是半个月，每天去溪边看村民们建桥。 当时他常听当地的村民聊天说，泰顺会建这样桥的人还没出生呢。 于是，董直机一直希望亲手重建家乡的廊桥。 董直机17岁开始学造木桥和造大屋的木工活儿，跟的就是当时重建杨梅洲桥中的几个师傅。24岁，他出师，开始自己主事建造木屋。 董直机建造第一座廊桥是在他28岁那一年，那座桥叫泰福桥，如今依然在，它并不是完全传统意义上的木拱廊桥，而是一座石拱木廊桥。也正是因为桥梁上留着的“绳墨董直机”的几个字，让后来的学者们在2003年终于找到了这个一直身在深山数十年不被外人知的廊桥建造者。 2004年，由董直机主持，同乐桥在原址上动工兴建，这才有了我们后来看到的“圆桥”那一幕。 2009年6月，文化部公布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名单，董直机正式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代表性传承人。 2004年董直机建造同乐桥的时候，村里经济相当困窘，可谓阻力重重。但是10年后的今天，建一座廊桥在泰顺的许多村子似乎都已经不成问题，很多村子都在跟风一样地兴建全新的廊桥。但是，我始终不愿意管那些古老的风雨桥叫“廊桥”，董直机建造的这座同乐桥，也与后来人兴建的全新廊桥有着许多不一样的意义，我觉得，这里面是有一种厚重历史的积淀隐在其中的。 身边的非遗有奖征文 温州市非遗保护中心友情协办 来源：温州日报 作者：翁卿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