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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仲秋,我到山西省阳城县的郭峪村住户几大,随后又去了沁水县的西文兴村,一路上心情很愉快,因为背包里装着刘杰寄来的《泰顺》初稿。西文兴村真是好地方,在一个小小河谷盆地里的小小山脚台地上。满山红叶,阳光一照鲜亮得灿烂。山菊花也开了,朵儿不大,却是蓬蓬勃勃成丛成片,把河边田头染得金光闪闪。村子不大,统共只有6座老房子,却敞亮精细,先人们那份对生活一丝不苟的热爱,他们的文化创造力,叫我们心疼得紧。我住在一间农屋里,早晨,听到叮呤当啷一阵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便赶紧披上衣服,推门看牛大哥们不紧不慢地跟上山去。傍晚,铃声从山上下来,我又去看牛大哥们心满意足地进村回家。那铃声把诗意弥漫了山谷,村子更静了,只有文昌阁屋角上的夕阳缓缓移动。
西文兴村居民都姓柳,祖上和柳宗元同宗异脉,唐代末年从河东迁来。柳宗元那时候早已客死南方。他在永州写过那么清丽的山水小文,我想,如果他到这个小山村来探亲,一定也会写出醉人的名篇。我们读不到那文章了,但我坐在柿子树下的大碾盘上,读完了刘杰的稿子。抬头四望秋色烂漫的群山,仿佛听到寂寞空谷中传入了足音。
位于深山之中的泰顺并不以文化闻名,闻名的是它的贫困。在我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为了躲避泰顺的“大刀匪”,我们的学校不得不从刘伯温的老家南田镇迁到了青田县的水南村。但是刘杰的书稿告诉我,古代的泰顺农民和别处一样,也都是勤劳淳厚的,也都是聪明灵巧的,也都追求生活的美。他们在几百年里创造下来的建筑是我们这个民族极宝贵的文化财富。文化宝藏的重要性决不亚于金矿。金矿是老天爷给的,而文化宝藏是世世代代人们智慧、坚韧性和创新精神的结晶,它不但使我们富有,而且使我们充满了信心,增长了对故国家园的爱。
2000年,又是一个仲秋季节,我第三次去了西文兴村。这回背包里装着的是《泰顺》的定稿。还是坐在那棵柿子树下的那个大碾盘上,我高高兴兴读完了它。回村的牛铃越来越近,夕阳又照亮了满山的红叶黄花,我写下这么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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