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如锦不过河——天台国清寺

十二 · 发表于 2006-5-8 12:28:53

<

>转过讲经堂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廊下的榴枝上，斜挂着半幅蛛网。此时天色渐暗，冥冥的烟气是经堂前炉中未尽的檀香和升腾的深山雾气。颂经声厚朴混重，索性坐在一边的石鼓上，斜对着经堂，在我与经常门间隔了的，正是那蛛网。鼻息轻声长叹随了僧人的颂经声，额前轰然炸开一片白光后，竟然不知身在何方。只是忽而心念一动，想起曾经在网上流传很广的一个故事，正是寺庙廊下蛛儿悟道的故事，只是那不过是一段孽缘。于是再定睛看那蛛网，果有一只蛛儿，此时收了指爪，蜷作一团动也不动，似是在静心地聆听着经文。 雾渐浓，想明日晨起定是露重气凉。刚才炸开的白光确曾带我入定，但在我望及蛛儿的时候早已消失殆尽。姑且不论它修行了多不年，现在却忽然想问问这蛛儿，有没有看每天早晨的露水中是否有一滴永不飞升？那廊前的草中是否有一株侧身倾慕于它？四时拂过的长风有哪一缕曾经停留？当然，这不过是人为杜撰的一个故事里的情节，只是此时惊人的相似而已。 信步踱到寺边的桥边，有碑铭文：一行到此水西流。典故感人，但也足蕴禅机于内，僧一行顿悟之时的因缘造化，而在今人眼中是否神化？想当初，两涧水涨由东而西，虽不过瞬间而已，但那所悟化的远非今日干涸的双涧能寻得的。 坐在桥上，任渐拢的夜色密密的包裹住我，一片混沌。那一棵斜过溪流的樟树上，如帘挂落的白花若隐若现，只是僧一行在水西流中可顿悟天机，而我却无法卸下浮躁，来一次不于世人所知的感悟，若说人生恒河，几颗沙尘可以落定；恒河彼岸是白莲璨璨，而此时那如帘的藤罗上不也正是白花如锦吗？过了这河是国清寺无边佛法，不过则是红尘万丈纷扰无边，于是那藤罗似乎永远也不能到达彼岸。 寺里晚课的钟声早歇，但耳边竟然还有余音未绝。隔了几重院墙可听到高亢的颂经声，再回寺里心在这一出一返中竟然真的陡然静寂些许。择了大雄宝殿前的长石而坐，看殿前的香烛星星光火在晚风中徐徐跳动。用长焦的相机在镜头中拉近，那烛、那火、那泪，无不在寂静中令人触动。不忍再看起身而去，转过大殿侧门是佛学院，正是晚课时间。有一年轻的僧人匆匆的托了袈裟而来，似是因为琐事耽搁而迟到。见他在门前抖开袈裟后，必恭必敬的披上，然后认真的整理左臂的衣襟，轻轻的叠起后系上绊。左臂轻抬中，右袖一甩转身走进经堂，似乎就是那一转身的拂袖，深褐色的袈裟衣袂中回想当初在泉州开元寺中那个年纪更小的僧人对我所讲：未穿时难，穿上更难。只三年前的一句偈语，我竟然至今未悟。而此时在这僧人的一转身间，一道门槛划开的是门里的青灯古佛，门外我所承载的红尘浮躁。 在寺院长廊昏黄的灯光里再转过几间院落，折返住处时，一间屋中灯光正明。有一大师正提笔而书。出于好奇轻声进去，却见同行的朋友正坐在对面静静的看大师写字。时不时的问一句，大师不抬头的解答。但每一句却都深入人心，令人可蓦然起敬。聊过后得知大师法号：了慧。朋友后来讲，觉得这个法号好听，总比了空这样的法号听着让人觉得亲近。更从朋友处得知，大师原本佛学院中讲授古汉语，更是敬慕加倍。次日朋友赶回上海，我仍然留下继续游玩，也仍然住在国清寺中。又至晚时，寻了这间屋再去看望大师，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清净之人，所以不敢论及深处，便浅谈些因缘造化。正有一班做法事之人前来请大师写字，纷繁不歇后大师说：“本来我们出家人是没有烦恼的，可是你们如此的纠结不清烦恼不尽，我们也不得不有烦恼。”其实我知这是大师在敬告世人，不仅仅是做法的诸人，而且也包括我。 于是等众人离开后，便求大师为我写一幅心经。大师问我为何？便言说近来心魔忒甚，终日为其所累。虽然偶尔念及佛号以求澄明，但仍然无法摆脱自身的困绕，因此我纵如天童寺一大师所言，前世便在修行，但修至今生仍然未果。了慧大师略一沉思，同样告我此生确是延了前生依然在修行，只是佛缘未到。心中蓦然一动，莫非要等我真的放下那些花儿？是万念俱灰？是大彻大悟？于是笑说，也来国清寺同大师一起写字，练过六年的书法，应该还可以吧，拈了张草纸，提笔按大师案头纸上的字也学写了一个“陆”字，只是指与腕均抖动不止，心不静每一笔下处皆无章无法，是而写出时似我浮躁的心情一般。 果然，我是该去修行。 记得前天曾与朋友说起修行之事，朋友笑着说我心不诚。于是一笑说：“我知我六根不净，此世孽缘深重，但我愿苦修而行。”朋友再一笑，未语。于是手指了灶前的大堆木柴说，以劈此柴作为我苦修的开始吧。于是立起一桩桩圆木，提斧高举毅然而劈，随那清脆的断裂声，片片而开。待劈完抚着额头的汗水和酸痛的手臂，愣了许久，如果那木柴是大烦恼、大恐怖、大心魔，那该有多好，于一斧一斧中，我便可以消除！ 求了慧大师写一篇心经，不过是在形式上给自己一个安静的理由。可是，如果我那所谓的苦修真的成果，那我所放下的究竟是幸福快乐，还是苦噩孽障？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