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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想起房间还有很多咖啡,一杯喝完,结果夜不能寐,躺在床上好多回忆,天马行空,一幕幕,起来打字。
我们住在泰顺山区四个县交界的深山里,海拔很高,每年入冬都下雪,但儿时的雪是特别大的,基本没过膝盖。那时七八岁左右,冬天第一场雪是半夜下的,安静村庄里的我们都是天黑入寝天亮起床,没人知道半夜发生什么,第二天一早开窗,全世界都是亮的。家就在山腰的溪边,四面都是山,平时山上植被是满满覆盖的,底下是毛竹,上面是杉树等,大雪覆盖的山上这时候却是格外的不同,因为树枝上都铺着雪,底下空隙就露出来了,平时怎么看也看不透的地表这时候可以看得很清晰,雪的光线折射进去,透明的颜色。
孩子都是最兴奋的,一早起床去上学,学校就是村里的祠堂,也是在半山腰的地方,山路上边有一些稻田,爬山去上学的时候能看见稻田里的水流下来的地方挂下了许多晶莹的冰柱,因为都是泉水,有时候就直接拿来放在嘴里吮吸了。一夜下来雪是很深的,我们都穿着水鞋,最早一批起来去学校,路上一个个脚印。到了祠堂,太阳出来了,冬天每天早上都是拿出教室的长凳子靠在祠堂的门边边晒太阳边朗读,大家一起大声地念着课本,自顾自地念,用我们基本不标准的特有的方言腔调。祠堂门口的路很窄,就是普通的山路,一边就是悬崖了,一年中有很多次我们都要组织到祠堂底下的村子里拔来一种很容易种植的树皮可以做麻绳的灌木,一堆堆种在祠堂门口的路边,这样我们就不容易掉下去了,它们到了冬天也会开出一种白白的棉絮中间包着小黄花的花朵。
教室边上就是祠堂的戏台,偶尔看戏的地方,边上都是棺木,因为是祠堂,二楼简易搭建的很多台子上都放起了备用的棺材,万一哪家死人了可以随时用得上,棺材里面都是空的,所以并不觉得害怕,我们就在棺材边嬉戏。下雪的冬天是很冷的,下课,在戏台的操场上烧起柴火取暖,玩一种用香烟纸壳做工具的游戏,这种游戏通常也是只在冬天下雪的日子流行,因为过冬大人们手头的香烟似乎就多了,而且游戏本身就是很好的取暖方式。游戏根据香烟的价钱来定,平时我们收集所有大人们留下的香烟纸壳,在山村自然是越便宜的越常见,价钱高的就依次减少了,我们彼此把烟纸壳折成竖条的形状,中间凹下去一些,放在地上,价钱昂贵的烟纸壳先动手,玩游戏的人用手臂在空中扇,翻过来的烟纸壳就可以赢回去了。其实过程比较复杂,所以当时也觉得格外刺激,厉害的几个伙伴把赢来的烟纸壳满满地贴在自己的房间里,那时侯我们住的都是老木屋,年代久远,木头的颜色都是黑碳一样的颜色,鲜艳的烟纸贴在墙上就特别醒目。每个男孩都收集烟纸,以手上有多少昂贵的烟纸为自豪。
那年下雪的冬季家里后院的山茶花也如往年一般地开,下雪了,就开花了,很多很多很红的花朵,花瓣很厚很多重,看起来像小小的牡丹,花期很长,开上一整个冬季,那是我们寒冷天里能见到的最美的花朵,雪下得越大似乎花开得越鲜艳。也是那一年,后院的一棵父亲十年前种下的水杉树要砍掉,因为长得太大把屋子里的光都挡住了。下雪天是比较适合这个工作的,后院池塘的水都结冰了,水杉边上一些名贵的药材到了这时也全部只剩下根埋在地下,要等来年才重新发芽。水杉长得太久了用锯都锯不开,我们就用斧头去砍,砍起来一弹一弹地,这恐怕是水杉区别于其他树种的最大特点,木材几乎没用,看起来很大,华而不实,砍它的时候跟砍棉花差不多,所以觉得冷了就披着蓑衣迎着大雪拿着斧头去砍树,虽然进展缓慢,但是感觉像夏天一样地冒汗。有时候村里一个六十多岁的孤寡老人会走到我们家,什么话都不说,就默默地拿起地上的一把斧头帮我们一起砍树,他长得很高,但是一条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瘸,总是沉默寡言,我们每次都留他吃饭,但他总是砍了一阵衫树就自己离开了,没有在我们家吃过一顿饭。那时侯很多很好的老人,比起他们,父亲都是年轻的一代,想不通他们那些善良的沉默寡言的老人脑子里装了什么念头,经历过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冬天对于我们还是比其他季节更温暖,大人们都在家休息,没有农事,家里有炉火,可以相互串门围在一个炉火边烧炭取暖,对于我们,有很多热闹的儿时的游戏,有厚厚的偶尔新买的或者大部分破破烂烂的棉衣,我们一大早起来,不会因为推开窗发现突然的下雨和晴天去兴奋地跑到别人的屋子敲门,但是新奇地发现第一天下雪的早晨,我们都会这么做,奔走相告,个个脸上挂着笑容,好像很多喜事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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