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顺36个乡镇中,地处平坦的大安乡是目前唯一还留存手工制陶技术的地方,历经300年的风雨沧桑,大安民间制陶业却渐渐地走向沉默。如今柳厝、埠尾两个村,专门从事制陶的仅剩三人,88岁的周尔经老人,是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位。
拉坯成型
巨大的转盘看上去有点笨重,一团泥经过揉搓后,88岁的周尔经老人将它放在转盘中心,开始用右脚踏动转盘的边缘,转盘急速在他的脚底下旋转起来,老人看上去用了很大力气,鼻尖上很快渗出汗水,但丝毫没有喘气,而是迅速弓身弯腰,娴熟地用双手托起转盘上的陶泥,一点点地拉动,那份专注的神态让人有点不忍心打搅他。忙碌的老人身后是一批做好的陶器泥坯。 作为2010年6月被评为温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安手工制陶技艺”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周尔经老人从事陶艺制作已整整71年,见证了大安手工制陶技艺发展的历程。 历史古远 技艺实用 采访周尔经,笔者走了一段弯路。在大安乡埠尾村边下车,看见一个制陶小作坊,有位老人在忙碌,上前采访时,老人笑着拒绝了。他说:“你不要采访我,要采访,就去采访周尔经,他是我们这一带年纪最大的制陶师傅,还是市非遗项目传承人。”老人极力推荐周尔经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周尔经曾经当过大队干部,懂得文化,认识字,让他来讲述大安手工制陶技术,比找其他人更为妥当。 在泰顺36个乡镇中,地处平坦的大安乡是目前唯一还留存手工制陶技术的地方,主要分布在柳厝和埠尾这两个衣带相连的村里。 柳厝村的制陶技术是清朝中期(嘉庆年间)由江西一位吴姓师傅传入,当地首位学艺的村民叫柳立枫(清乾隆四十一年出生)。 或许是上苍的刻意安排,江西制陶工匠吴师傅来到大安后,对这块土地产生了别样的情感,以至于竟不顾违背家乡手艺行业中“艺不外传”的“戒律”,在大安落下了脚,并悉心将手工制陶技艺传授给当地人。由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大安乡民们多了一种谋生的手段。据说,这位来自异乡的吴师傅后来就一直留在了大安当地,再也没有踏上回乡的路程。后来数百年时间里,每年清明梨花渐开和九月稻谷飘香的时节,柳厝村和埠尾村里的一些制陶户们,都会充分利用春耕秋收中的农闲时间,挖泥制陶,忙得不亦乐乎。 制陶业相比瓷器制造业,技术工艺上略显粗糙。但正是因为这种民间质朴的手工制造业产品,最适用于大众生活,因此深受乡村居民的欢迎。当时,每年清明将至,梨花渐开的季节,如果天晴无雨,在泰顺一些乡间小道上,总会看到一些挑着陶瓮瓦罐的乡民四处游走叫卖。价廉物美的陶器生活用具引得大家争先购买。 周尔经老人告诉笔者,当年,在大安民间制陶业鼎盛时期,从业的人数曾一度达到数百人。没有汽车等运输工具的年代,烧制成型的陶器完全靠人们肩挑,源源不断地从大安运出,最近的到了本县一些乡镇,远的曾到过本省的景宁、庆元、文成。就连邻省的福鼎、柘荣等地也能时常看到挑卖大安陶器的人的背影。经济不发达的年代,每人一天最多时有10元至20元的收入。 从艺70余年 难以割舍 历经300年的风雨沧桑,大安民间制陶业却渐渐地走向沉默。如今柳厝、埠尾两个村,专门从事制陶的仅剩三人,88岁的周尔经老人,是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位。 周尔经从17岁开始学艺,至今已有70余年,到他这一代,家族中从事陶器制作已是第四代传人。多年的磨炼和学习,老人拥有了制作30多个陶器品种的技术,所有的陶器都与老百姓生活密切相关,如瓮、碗、瓢、盆等厨房用具,一应俱全。 对于制造陶器这门技艺,看得出老人是非常用心的。穿过老屋,他将笔者带到了搁置成品陶器的房间,只见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器,小到直径10多公分的砂锅,大到直径1米的大酒缸,都是老人曾经的杰作。如今陶器制品在乡村生活中不再实用后,老人也就放弃了继续加工这类产品。至今唯一继续在生产的只有一种,那就是泰顺民间通常用于装先人骨灰的金瓶瓮。 “如今在我们大安这里,只有金瓶瓮还有点销路。每到秋冬时节烧制好后,本县的司前、仕阳一带的销售商们就会赶到大安来批发。我们宁愿少赚一点,也想着要多匀一点利润给销售商。”周尔经老人笑言:“只有销售商的生意好了,我们才能继续生产陶器,不然销售商无利润,他们也不会坚持下去的。”生产品种的改变,反映了社会需求的变化。假如有一天,连这样的需求都没了,制造陶器的手艺又该如何维持呢?对于笔者的提问,周尔经老人笑笑没做回答,末了只是补充了一句:“做了这么多年,我对制陶的手艺实在是舍不得丢掉,所以才坚持下来。” 掌上功夫 靠火求财 制陶手艺纯粹与泥巴打交道。在大安手工制陶中,就普通的一个陶罐来说,即便是完成简单的粗坯,也要至少经过三道工序。每一件陶器都是一部分一部分加上去的,而非常人所认为的一次性完成整个粗坯,这主要是考虑到泥土的韧度以及陶器的造型。而一件陶器从开始到成品,则要经过四至五道繁琐的工序。 周尔经老人的讲述,让我们对大安陶器的制作过程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揉泥:陶器制作对泥土要求比较高,制陶泥土都会选择一些土质比较好的稻田底部一米多深地方的土层。早些年,当地制陶户们时常会去邻近的大丘坪村选取陶泥,那里的陶土质量比较适宜制作陶器。挖泥一般都赶在春耕之前进行。拨去表层的泥土,即可看见田底一米多深处,呈灰白色、质地比较细腻,被乡人称为“白稀泥”的泥土。人们将它挖回家后,堆放在屋前慢慢备用。一次挖取的泥土可使用两至三个月。周尔经老人告诉记者,挖回来的泥巴不能马上就用,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踩、踏,增加泥土的柔和力度和韧性,以便于取土制坯时,更容易成型。 拉坯:制陶泥土经过踩、踏、揉后,正式放到案上。开始进入拉坯的环节。按陶器大小取料之后,还必须用手再一次揉捻,剔除其中存在的大块砂粒,确保拉坯过程中,不因石子而出现纰漏。“做了这么多年,我认为拉坯的关键,在于手指控制力度的大小,只有适当的用力,才能实现陶制品厚度均匀,造型优美的效果。”老人如是说。 采访中,为了让笔者见识这一过程,周尔经老人弯下腰,以实际操作的方式展示大安陶艺的技术要领。只见老人细心地用拇指按在坯泥边缘,缓缓均匀拉动,几分钟后,一堆陶泥便逐渐上升成为一个陶瓷的粗坯形状。完成了这一切后,再将粗坯端到案上晾干。这过程中还要采取修整的方式,改变粗坯上一些不到位的细节,确保产品完美。 上釉:粗坯完成修整,开始上釉,这是保证陶器产品质量最为关键的一道关口。大安当地制陶上釉是非常讲究的,专门从邻近筱村等地买来灌木烧制灰,泡成釉水。陶器的干坯在进窑之前,先要放进釉水中浸一遍,而后取出晾干,最终烧制出来的陶器表面才能达到外表光滑、色泽艳丽的效果。 在88岁的周尔经老人看来,从事陶器制作是一项“靠火求财”的手艺活。他解释其中的含义说:“哪怕你的陶器做得多么好,如果进窑后,放坯的架子搭不好,火候用的不到位,烧出的陶器就会变形,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等于你所有的汗水都泡了汤。” 两条窑火 三个工匠 如今,大安乡烧制陶器的火窑有两条。继续从事制陶的人也只有3个人了。 制陶业后继无人的现实让年迈的周尔经老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他一语道破了原因:“陶器无法满足现代的生活需求了,生意越来越差,况且赚不到大钱,根本就没有年轻人喜欢学做陶器,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每个人的志向毕竟都不同。” 说起制陶业继承情况,老人告诉记者,多年以前,二儿子也曾跟他学过一段时间的制陶手艺,最后还是放弃了。采访的空隙里,老人的二儿子恰好过来招呼笔者,笔者乘机问起他当时放弃的原因,他笑言,19岁那年跟着父亲学了一年,因为从小看着父亲做,技术上倒没遇见什么难处,关键在于销售。那个时候销售陶器,受交通工具的限制,需要个人挑着担,翻山越岭,走村串户,有时候要走很长的路,才能卖完陶器。也正因此,他渐渐对这门手艺失去了信心,最终放弃。岁月悠悠,数十年转眼而过,放弃之后,他再也没有从事过这门技艺。特别是如今看到大安陶器的生存状态,他越发感觉当年的放弃是没错的。 时光的变迁中,大安制陶业早已失去昔日的盛况。它以一种无声的姿态,成为大安乡间一支寂寞开放的奇葩。 来源:温州日报 作者:苏康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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